匿名水族馆

爱人同志

回南—panwink

* 罐昏/he/1.6w

* 全文私设/尼龙杂志图来的脑洞

* 机车爱情故事(?)


迟到也要说情人节快乐~


 

 

“不泡了,头晕。”朴志训两颊被热气烫的红通通的,抬脚从温泉池里迈了出去。

 

“切...”朴佑镇往下坐了坐,“别走,坐边上陪陪我。”

 

朴志训披上浴袍坐在池边,拿着酒杯晃晃悠悠抿上一口,听朴佑镇继续絮絮叨叨:

“你最后开太快了知道吗?稳赢了还那么拼,和他们比随便开开就行了。”

 

“我就是在随便开开啊。”朴志训耸肩,又往杯子里倒了点酒,“这种场子以后别喊我了,那么点注,还不够泡个温泉喝杯酒的。”



朴佑镇横他一眼,手指勾了勾示意他再倒杯酒,朴志训直接把自己的酒杯放在水面的小桌上推了过去。

 

“脏死了,再拿个杯子懒死你。”

 

“嫌弃就别喝好了。”朴志训手放在脑后往地上一躺,山顶的星空很漂亮,能看到长长的一道银河,发着破碎又亮眼的光。


他伸出手臂往天上摸了摸,满足地叹息了一声。

 


“我说你每次比赛结束喜欢到山庄来休息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掉?好费钱啊。”朴佑镇咂一口酒,满足地往他那边靠了靠。

 

“不想改。”朴志训把额前的碎发撩到头顶,“再说你哪次跟着来不是泡得很开心?”

 

“切...”朴佑镇泼一点温泉到他身上,“你不是想换车?现在还不攒钱?”

 

“来把大的就行,用不着省。”

他站起来拢了拢浴袍:“你想泡继续泡吧,我去喝牛奶。”

 

“......”朴佑镇脚一滑差点跌倒。

 

 


 

朴志训很早就开始赛车了,在夜晚驾驶重型机车从半山腰一路疾驰,经历无数急弯悬崖,然后压过终点的那道白线。


他有天赋有胆量,起初年纪轻连驾照都没有就敢和人赌,红着一双眼睛被人做了局,输了比赛还差点流眼泪。



朴佑镇就是那时候认识他的,他开一辆老式机车慢吞吞地跟在后面,比赛结束人都走光了他才磨磨蹭蹭到了终点,还要一拍朴志训的肩膀很崇拜地说他驾驶技术太好,被朴志训拧住了手腕丢到一边。自此不知怎么回事就多了个跟班,一跟又是这么多年。


从朴志训是个籍籍无名的赛车新手,到这个圈子无人不知,赶着来同他赛车或者看他赛车的人再借几只手也数不过来,很多俱乐部找他,开出让人心动的价格,他都歪了歪嘴角摇摇手指。



朴佑镇说他脑子坏掉才不去跑正经赛道,留在这里开着处处可能出现黑手的崎岖山路,这里的人为了赢可以付出一切代价,虽然筹码不见得让人多心动。

 

那时候的朴志训靠在自己的机车上,头发束起的样子十分潇洒,他点着烟眯起眼睛,从山顶往下看。

说:“我还在他们就敢这么玩,我走了还不翻了天。”

 


说起来之前山上玩的确实乱,没规矩,要不也不会让未成年的朴志训上场赛车,后来他长大,组局的时候一定要人带上身份证,夹着头盔一个个人检查过去,对对脸再对对照片,得到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的群体白眼。

 

后来他下的赌注越来越大,赚的越来越多,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了比赛完去山顶泡温泉的习惯,深红色的头发在水里散开时惊人的漂亮,眼睫毛湿漉漉地微闭着,等到全身粉扑扑的就拢好浴袍走出独立的院子,慢悠悠地走过石径,去前面的小吧台要上一杯热牛奶,然后小口地喝。

 

 

 

温泉山庄起名“回南”,吧台的招牌酒也叫回南,朴志训没什么兴趣,懒洋洋地靠在一边,和小哥胡乱地搭话。

 

“这回还是给您加一勺糖?”

 

朴志训点点头,指尖在台子上轻轻敲着。

 

“给你做东西最没劲,人家都要酒,清酒红酒调酒,就你每回来都喝热奶。”小哥轻轻搅着奶锅里的牛奶,“要不是上回偷溜出去看过您赛车,我还真不信你那么飒。”

 

朴志训咧嘴轻轻笑起来:“想学?”

 

“不想。”关了火,他小心地把奶倒出来推到朴志训面前,“骑车费钱,而且我怕死。”

 

朴志训终于笑出了声音,小口地抿了抿没接话。

 

“不过我们老板说想见见你。”小哥嘀咕了一声,“都说了好几回了。”

 

“可以啊,什么时候?”

 

 

 


朴志训没想到第二天比完一场真的就在山庄遇到老板,西装革履地把他和朴佑镇领去最僻静的包厢,脸上堆满了笑意。


“很久之前就想见您了,从前生意不温不火,你常来之后倒起色很多。”

 

“别说笑了,您在山顶开山庄纯属玩票,说不定还暗自埋怨我老是过来毁了清净。”朴志训挑起半边眉毛显然不信。

 


老板笑着推开门,里面的人转过头来看向门边。

“介绍一下,我的儿子,赖冠霖。”

 

朴志训抬了抬下巴:“站起来说话。”

 


赖冠霖先是一愣,然后慢慢站起来。

他长得是很清秀的好看,眼睛清透的黑,皮肤雪白,看起来年纪还小,个子却窜得很高。

 

“你好。”处在变声期的音色带着一点哑,像皮革表面那样有舒适的摩擦感。

 

“坐。”老板拖开椅子,把朴志训按在座位上。


朴佑镇想了半天也没摸着头脑,一开始以为老板想找他们组局,现在又带个孩子在这,金钱交易怎么也得回避着。

 

“赖老板,我讲话直接,您也别介意。”朴佑镇咧嘴露出虎牙,“这顿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要交代?您这样藏着掖着,我们也不知道是该吃,还是不该吃。”

 

赖冠霖转着一只筷子,很不屑地嘁了一声:“怕什么。”

 

赖父瞪了他一眼,搓了搓手掌:“是这样,我儿子他....喜欢骑机车,整天跟着一群乱七八糟的人鬼混,我讲话也不听。我想着能不能您给支支招,带带他。”

 

原来在这等着。

 

朴志训抓了抓头顶的小揪:“多大了?”

 

“十七。”赖老板抢着回答。

 

“不带。”朴志训抬脚就要走。

 


“喂。”赖冠霖皱着眉,不满地看着那个脸蛋像天使,脾气比自己还烂的人,“不敢带我?是怕我超过你抢了你的风头,还是你就只会和菜鸟比赛没做带我的这个资格?”

 

他慢慢踱过来,手插进自己机车服的口袋里,微微弯腰,对上朴志训黑到发亮的眼珠子。

 


朴志训并不吃这套,耸了耸肩膀:“随你怎么想。”

“等你毛长齐了,随时来找我比。”

 

他掀起眼皮,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好像淬了毒酒的刀片:“让你十分钟。”

 


赖冠霖哪里受过这种蔑视,握着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,被赖父一下攥住了手腕。

 

朴志训笑了笑,拍拍屁股走人。

 

朴佑镇和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非常默契,拍了拍赖冠霖的肩膀:“别介意,他不和未成年赛车,这是规矩。成年之前,山上这条路你是别想开了。”


赖冠霖咬紧了牙,拍开他的手掌:“他算什么东西?”


很久没有人敢这么挑衅朴志训了,朴佑镇吹了声口哨:“下面还有一场,去看看?”


赖冠霖不屑地哼了一声,被赖父猛的拍了一下背才回答:“去就去。”




第二场已经在半夜,朴志训在角落里,指间夹着一根烟却并不吸,任由它慢慢燃着,烟草的气味飘在身边散开,看上去孤独又难以靠近。


周围的男男女女显然兴奋极了,几个人搂抱在一起鬼喊鬼叫,喷着各种颜色漆的机车停在一起,看起来有诡异的和谐感。



“我说,你这次下多少啊?”
一个黄色头盔的人凑过来,朴志训按灭了烟头。


“你的十倍。”
“头盔拿下来,查证。”


“太平洋警察啊我靠。”那人嘀嘀咕咕地把头盔摘下,“志训哥,我去年就成年了,你记性也不至于这么差吧!”


“少废话。”朴志训笑着摸了摸他的头。

 




赖冠霖慢吞吞地跟在朴佑镇身后,山上的路隔很长一段才有一盏不太明亮的灯,到处都是凌乱的机车碎片和大小不一的石块,别说开车,单是走路,一不小心都能扭脚。


“你们的场地也太随便了。”赖冠霖踢开脚边的石子,“穷酸样。”


朴佑镇瞥他一眼:“所以让你别开,一不小心把牙都摔掉。”


前面渐渐传来了喧闹的人声,赖冠霖不说话了,大跨步地超过朴佑镇,往最热闹的地方去。



这里其实也没有路灯和别的照明设备,一群人打开了机车灯,硬是照得人眼睛发痛,赖冠霖皱着眉半眯着眼睛,在人群中慢慢搜索着。


“那呢。”朴佑镇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,手往人群中一指。


他穿着黑色的机车服,衬得头发更加红,冷着一张脸站在最旁边的那辆机车前。



“怎么了吗?”赖冠霖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。

“我去看看。”朴佑镇刚想让他站在原地等着,谁知道他仗着腿长,几步就迈了过去。



“查老子的证,条子都不敢,你倒胆子大。”赖冠霖这才注意到了车上的人。

“郑哥?!”他瞪大了眼睛。


朴志训终于施舍了点目光在他脸上,机车的淡黄色光照得他半边脸上的绒毛都能看见,分明就还是个孩子。

 

那个被唤作郑哥的人似乎很诧异在这里看到他,点了点头。

 

“不用查,他早成年了。”气氛实在僵持,赖冠霖干巴巴地开口,看向朴志训眼尾上挑的眼睛。

 


“啧。”

朴志训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反复逡巡,舔了舔牙齿笑了:“想坏规矩可以。”

 

他伸出三根手指:“这个数。”

 


郑哥明显地一愣:“狮子大开口啊,你以为自己真能赢?”

他低头看着横在车前的那根棒球棍,然后转过脑袋看了看赖冠霖,笑容油腻得得意:“可以,我小弟会付的。”

 

朴志训歪着脑袋,朝赖冠霖眨了眨眼睛。突然就明白赖老板说他总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。

 

他的头发被束起,看过来的眼神像隔着一层玻璃的疏离:“看清楚了,小子。”

 


他仰头扣上黑色头盔,朝朴佑镇打了个手势,然后就站在了自己的机车旁。

通体的黑色,用红色喷枪喷了个潇洒的数字“7”,他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,跨腿坐上车身,伏低了身子。

 

朴佑镇把赖冠霖往后拉了拉站在一边,目光落在不停挥舞的黑白格子旗上。

 


“喂,他有棍子啊!”赖冠霖扯了扯衣角,郑哥是个心狠手辣的人,如果他把棍子塞到轮子中间,朴志训肯定会从车上摔下来,至于摔在哪里,会不会从悬崖滚落,一切都是未知数。

 

“慌什么。”朴佑镇咂了咂嘴,“你不是那个什么郑哥的小弟?这会倒担心起朴志训了。”
“脾气臭心眼倒不算坏,看着吧,至少在这里,他才是王。”

 


刚说完,挥舞的旗子就猛地落下,那辆黑的快隐没在黑暗中的机车第一个反应过来,一拧油门就窜了出去,引擎声性感得让赖冠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
 

他张大了嘴,看着那辆机车在一个急转之后没了身影。

 

“信了吗?”

朴佑镇转过头看他。

 

赖冠霖咽了咽口水,脑子里全是他伏在车身上利落地弧线,和拧动油门时的果决。

 

“他为什么是7号?”赖冠霖跟着他,周围的引擎声轰鸣,但显然都不是能让他战栗的那款。

 

“你自己去问他。”朴佑镇懒得同他解释,“你不是想让他带你吗?”

 

“死缠烂打就行了,他心软的很,要不然也不会让我跟着他。”

 

 


夜晚的山上温度挺低,微风吹过满山的树叶都在哗哗得响,劈进人的身体里直往毛孔里刺,赖冠霖却觉得浑身都热血沸腾,恨不得也加入那群发疯的人,不知死活地在山路上狂飙。

 

终点其实离山庄并不远,比起漆黑到分不清是路是树林还是山崖的半山,这里竖着的一根破败的路灯,已经是致命的吸引力了。


所以灰尘往这里来,飞蛾往这里来,骑手也往这里来。

 


他们先到不久,赖冠霖无所谓地靠在灯柱上看了看时间,刚过去半个小时。

 

又一阵风声,他动了动耳朵,抬头看向黑暗处。

 

“来了。”

 


果不其然,又是一个急转,炽烈的白色灯光猛地冲进眼睛里,赖冠霖手掌挡在眼前,眯着眼睛从指缝间看着过来的车。


实际上等车甩尾停在面前,他目光里的花斑才慢慢消失,通体黑色的车身,和一个潇洒到傲慢的“7”。

 

朴志训左脚先落地,然后抬起右脚从机车上划过,踩在地上时溅起一片尘土,单手撑住头盔的下沿把它脱下,赖冠霖就这样,看到他自信到近乎狂妄的笑容,和眼里能把黑暗点亮的星辰。

 


头发微湿,落了几根在额前,他并不介意地甩了甩脑袋问朴佑镇:“多久?”

 

“31分20秒33,还不错。”

 

他皱着眉毛,不太爽地把头盔扣在把手上:“等着收钱。”

 


赖冠霖呆呆地走过去,默默地站在他后面,几次张了嘴,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。


朴志训一转身差点撞上他,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眼睛:“靠这么近干什么?”

 


怎么会有越放大越好看的脸呢,赖冠霖想。


他挠了挠头,第一次在朴志训面前表现出一点笨拙:“那个,你开的特别好。”

 


“用得着你说?”

话没说完,接二连三的灯光就照过来,他抓住赖冠霖的手臂同他调了个位置,声音嗡嗡的在赖冠霖的喉咙处。

 

“眼睛不要了,看到有灯还面对着。”

 

赖冠霖僵着身子听他数落,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反驳他,明明他现在也面对着灯光,可是引擎声到了面前也没开口,大概是因为从朴志训沉着声音的话语中砸摸出了一点隐藏的温柔来。

 


“愿赌服输。”朴志训仰着头慢悠悠地晃过去,其他人的注先不管,敲了敲郑哥的灯罩,然后弯起嘴角给了个诚意十足的笑。

 

输的实在难看,他连朴志训的影子都没追到,攥紧了手想找台阶下,眼睛在人群中到处看。朴志训挡在赖冠霖面前,表情看上去不太高兴。

 

“找谁?”

 

“他吗?”他伸手把赖冠霖拽到身边,“以后他归我罩了。”

“钱两天内送过来。”

 

赖冠霖机械地转过脑袋看他,又机械地把脑袋转回去看了看郑哥,最终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。

 


不得不承认,他太想成为朴志训那样的人了。他以为的最强者,在朴志训眼里不堪一击,看他比赛轻易就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,怪不得人们愿意臣服,怪不得骑手对他又敬又怕,他是这里的统治者。

 

比赛的人四散离开,赖冠霖还是不能缓过神来,朴志训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,他才后知后觉地转了转眼珠。

 


“他问你要了多少钱?”朴志训问,“到时候他的注给你。”

 

“为什么?”他来开这种赛车,肯定就是因为缺钱啊,不然谁会愿意赌命。

 

“因为你是未成年。”朴志训笑起来,嘴巴大大的张开像个小孩,赢的感觉让他快乐很多,勾上朴佑镇的肩膀推了推他,“现在,未成年可以带我们去泡个温泉吗?我的肩膀好酸。”

 


 

 

+

朴佑镇没赛车,直接去了吧台喝酒,朴志训独占着一个温泉池,半天才皱着眉抿一口酒,痛苦的样子看得赖冠霖都觉得好笑。

 

他蹲在边上,看朴志训泡的粉粉的上半身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脸红。

 


“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他的手指在水面上轻轻划着。

 

朴志训看他一眼:“问。”

 

“你的车子上为什么写着7?写了7却每次都拿第一,让人怪不爽的。”

 

朴志训好像被他都笑了,眼睛眯起弯弯的一道弧度:“因为我的第一场比赛是第7名,人总要一直前进,懂了吗?”

 


“那你为什么不让未成年比赛?”赖冠霖泼了点水过去,不像初见的纨绔,倒像个委屈的小朋友。

 

“这是第二个问题了。”朴志训仰头看天,今天的月亮特别圆,盈盈的月光把周围的乌云都染成温柔的颜色,眼底却像有了雾气,“我成年后的第一场比赛,也是这里。”

 

“遇到一个小孩,和我第一次比赛时一样大,唔,也就和你现在差不多。开一辆雅马哈,人人都围着他转,他却跑到我面前和我说,志训哥,今天也要拿第一名!”


朴志训低头笑了笑:“天知道,我根本不认识他。那时候天冷,路面又滑,我劝他退赛的,真的。”

 

一时间没了话语,赖冠霖张了张嘴,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安慰他几句。

 


“我没事,我只是突然想不起他的样子了。等我到了终点才知道出事,悬崖边只有机车残骸,连人带车翻下去了。 后来我知道是有人眼红他的车想动手脚,没想到害他丧命。”

 

朴志训从没和人说过这些,也许是赖冠霖的年龄,和他对赛车的狂热让他一时没了束缚:“我知道这不是年龄的问题,卑鄙的人、肮脏的手段,我都有办法让他们无法出现。可我真的无法再接受,那样年轻的生命,笑着叫我志训哥的人,再消失了。”

 

他转过脑袋朝赖冠霖笑了笑:“所以啊,虽然我会带你教你,但是成年之前,你不可以上山路比赛。”

 


赖冠霖愣了愣,心里说不明白的又酸又疼,嗓子干的说不出话,憋了半天才答应:“知道了,志训哥。”

 

朴志训诧异地挑起半天眉毛,举着酒杯和他示意,喝了一口又龇牙咧嘴,嚷嚷着还是牛奶更好喝,被蹲在一边的未成年笑了好大一通。


他有理有据地反驳,说牛奶助眠,说牛奶有营养,两个人就着这个无聊的话题聊了好半天,朴志训全身舒爽地往池边一靠,听中二的少年又说些跟着那群人出去赛车的糗事,逗得朴志训全然脱离了刚才悲伤的气氛,一个劲得笑着说他看着正正经经,没想到傻起来朴佑镇甩开脚丫子都追不上。

 

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温泉池里睡着了,连是谁帮他擦干净身体扶进房间休息都忘得干干净净。

 

 

 

如果朴志训知道赖冠霖原来这么黏人,他当初一定会再好好考虑。

 

他的作息本就和普通人不一样,赖冠霖非要早上七点去学校报道前来敲他的门,朴志训一边念叨着迟早把朴佑镇这个八卦的人千刀万剐,一边眯缝着眼睛懒洋洋地给他开门。

 

赖冠霖看起来像个不学无术的不良,实际上天天准时到学校,连早读都从不错过,拎着热牛奶和一大袋各式早饭扔在他的桌上,再推着他软绵绵的身体到洗手池前挤好牙膏递给他。


朴志训本想打发走他再睡个回笼觉,不知怎么回事就乖乖坐在了餐桌前啃起了早饭,下巴一垂一垂都快磕在桌面上,赖冠霖啧了一声差点伸手帮他拿煎饼喂他,朴志训一下子回了神,躲开他的手磨磨蹭蹭地吃着,一边还要赶他去学校上课。

 


“我真的不急啦,还有半小时。”

 

朴志训一撑脑袋:“你每天早上这么闲的吗?我昨天半夜才回家啊。”

 

赖冠霖没有半点愧疚:“又去赛车?你这样生物钟乱掉真的对身体不好。”

 

朴志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想理他,赖冠霖从袋子里翻出另一袋牛奶叼着:“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?”

 


这才是目的吧,朴志训受够了每天早上的折磨,抬了抬手:“今晚今晚。”

然后顺手从桌边把钥匙丢给他:“别打扰我睡觉了,求你了。”

 

赖冠霖满心欢喜地把它收进掌心,一抿嘴露出小小的酒窝:“放学我来找你。”

 


他刚走朴志训就又钻到了床上,一碰枕头睡的昏天黑地,好不容易脱离梦境,一睁眼又看到赖冠霖睁得大大的眼睛,差点以为还是早上,扭头看床头的钟才发现自己真的睡了一整天,撑着手肘想要坐起来,背上窜起的酸疼感痛的他眼睛都眯起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赖冠霖凑到他面前,近的朴志训差点对眼。

 

“酸。”朴志训干脆抓住他的小臂,借力坐了起来。

 


赖冠霖反手搂过他的肩膀,脸上是严肃的紧张,皱着眉的样子像个小老头:“没事吧?”

 

朴志训打了个哈欠,推开他下了床:“能有什么事,睡太多了。”

在衣柜里挑挑捡捡,最终还是穿上了运动套装,兜帽扣在头上的时候还搓了搓眼睛,他没睡醒的时候嘴巴微微嘟起,像赌气的小孩:“走吧,去山上。”

 

 


夕阳还没完全落下,山林的所有树叶上都好像撒上昂贵的金粉,反射粼粼的光,朴志训染的红色头发终于失去那股灼烧感,落在额前的几缕看上去变成温暖的橘色。

 


“会开?”

朴志训的声音还是哑哑的,赖冠霖一撇嘴:“当然会。”

 

虽说他之前一直和那些不入流的人混在一起,可说到底,他是实打实地喜爱,也确实花了不少功夫。

 


“唔。”朴志训点了点头,“那你坐上去。”

 

“你的车?”开什么玩笑?朴佑镇说朴志训对他的车宝贝的要命。

 

朴志训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:“快点,天黑我要下班的。”

 

赖冠霖搓了搓手掌笑的酒窝都跑出来,长腿一跨很不客气地坐上了朴志训那辆黑色烤漆的机车,左右跺脚车身一晃一晃,这种刚刚够他掌握的重量,就好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。

 


朴志训点点头,拍了拍他的背:“往前坐点。”

 

“你坐后面?”

 

坐在机车后座这种事并不少见,赖冠霖好几次都撞见郑哥把他不知道第几任女友按在后座接吻,更不用提他们赛车时那些坐在后面的比基尼美女,速度与美人,无非是这些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最大原因。

 

赖冠霖也载过不少人,穿短裙的学姐,小心抓住自己衣角的学妹,却第一次这么忐忑不安。

 


“不然?我拿喇叭朝你喊吗?”朴志训丝毫不介意地坐上去,“慢一点,我们没戴头盔。”

 

赖冠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,刚拧动油门,车身就猛的窜了出去。吓得朴志训双手往前一伸搂住他的腰。

 

“忘记告诉你油门我改装过了,放松一点,控制好。”朴志训懒洋洋地把头靠在他背上,嘴巴一动一动说话时,蹭得他的衣服贴在后背一点点摩挲皮肤,温热的呼吸喷在身后,就像嘴唇贴在上面。

 


赖冠霖浑身一抖,然后挨了朴志训一巴掌:“想什么呢,前面那么大的石块看不见吗?”

 

车头一下调整了方向,赖冠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:“抱歉,会保护好你的。”

 

“要死也是一起死,别往悬崖开就行。”

 


说实话,赖冠霖的技术非常不错,比朴佑镇好太多了,当时的自己大概也就是这样的程度,反应速度和操作能力都够亮眼,更何况,这是他第一次碰自己这辆到处都改装过的车。


他坐在后座勾起嘴角笑了一声,说不定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赖冠霖说的那样,他真的可以超过自己,自己也许真的教不了他什么。

 


白天的山路并不难开,所有的危险和遮挡都明明白白地摊开在面前,赖冠霖越开眉头皱的越深,到了晚上,他绕过的每一个危险,都能轻易要了后座那个漫不经心打哈欠的人的命。

 

 

于是他手上轻轻用力按了刹车,车子晃晃悠悠地慢下来,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讲话带上了微喘:“志训哥,你为什么赛车?”

 

“缺钱。”

 


赖冠霖不满地转头看他,朴志训只好举手投降:“速度可以让我忘掉很多东西,所有的牵绊被抛在脑后时我才感觉我是我自己。

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赢,我只是喜欢劈开风的时候旁边没有别人,我身边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。

赛车是孤独的游戏,你知道的吧?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,直接冲下去算了...”

 


车身又一扭,朴志训攥紧了他的T恤:“一个人到终点的时候我又在想,熬过去了,还好没死。”

 

赖冠霖拧了油门,车猛地冲出去,没戴头盔开这么快非常危险,朴志训的耳朵都被风刮得疼,又不能乱说话分散赖冠霖的注意力,只好咬着嘴巴任他发疯。


直到一路冲上山顶,赖冠霖左脚踩在终点那道斑驳的白线上,牙齿咬着手套把它摘下来的样子甚至有点成人性感。

 

他敲了敲车身上的数字“7”,仰着下巴的样子看起来自信到发光:


“没对手吗?”

“你等我。”

 

 


 

+

朴志训好像还是第一次生活得这么规律,明明给了赖冠霖钥匙,他却偏偏喜欢到点就来敲门,然后看着自己吃完早饭再去上学,放学后两个人在山上练车,山路陡峭,朴志训坐在后座搂住他的腰,一开始还紧张地帮他看路,后来甚至可以靠在他背上打个盹。

 

朴佑镇不止一次地控诉他好久没和自己去泡温泉,又嘀嘀咕咕说他改装引擎后好久没正经赛一场,每次例行查完证就站在一边,指着年轻的赛车手一个个的给赖冠霖分析。

 

什么车子配置太烂了,什么油门起晚了,什么改装野心太大了...眼神扫到他的时候还要促狭地说一句天分太低了,赖冠霖那个惹不起的富家子还要跟着笑,恨得他牙痒痒。

 


朴佑镇一咬牙:“你什么时候成年啊?”

 

“没几个月了,怎么?”

 

“到时候比一场呗?”

 

赖冠霖挑眉的样子和朴志训如出一辙的嚣张到讨人厌,他转过头看了看朴志训,朴志训好像知道他什么意思似的一耸肩:“OK啊,就是现在比你也肯定输。”

 


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又斗起嘴,赖冠霖跟在他们身后,三个人慢慢往山庄去,朴佑镇突然扭头看赖冠霖:“刚刚我好像看到那个郑哥了。”

 

赖冠霖好久没和他联系了,刚刚他的眼神就让自己很不舒服,摸了摸脖子啊了一声:“是吧,可能是他。”

 

“这次带东西没?”朴志训停下了脚步。

 

“没吧,车上没有,手上也没。”朴佑镇脑子很好用,朴志训一说话他几乎都能立马跟上思维。

 

“估计就是朝我来的,我不上场他照常开就能赢。”说完他回头朝赖冠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,“看来离开你之后,他过得不好嘛,就今天这个场子,欺负小朋友赚零花钱。”

 

今天玩的小,来的也都是些小玩家,看到郑哥他甚至还愣了一下。

 


“他以前总是过来吗?”

赖冠霖的个子长得太快了,一个月的时间又长了不少。

 

“也没有吧,但每次来小花样都不少。”朴佑镇嘁了一声,“棒球棍,甩棍,瑞士军刀....上次贴着朴志训过弯的时候就用指虎在他腿上划了一道。”

 

赖冠霖诧异地看着朴志训,他却笑着摆了摆手:“哪呢,就擦破点皮,心疼我的裤子,好贵。”

 

朴志训的火红的头发因为褪色变成了樱粉,不带攻击性时整个人看上去像软绵绵的白玉团子,他好像真的不介意自己受伤和被威胁,说起这些时脸上还带上了笑容。

 

 

 

山庄的门童老远就来迎,朴志训直接跟着赖冠霖去了吧台,没忍住指了指酒单首页的“回南”问他:“这到底是什么酒?”

 

“你喝不了,很烈。”

 

“切,小屁孩。”朴志训难得地被他激起了一点挑战的欲望,“小哥,调个这个。”

 

“志训哥,你真的喝不了。”调酒小哥也很为难,平时只和加糖牛奶的人,哪能一上来就碰这个。

 

朴志训皱着眉不满,赖冠霖站起来从吧台的侧门进入,拍了拍小哥的背:“行了,我来调。”

 


朴志训没想到赖冠霖还会玩这个,几瓶他看不懂名字的酒兑在一起,气泡水只加了一点点,他手上速度很快,甚至还能玩几个花活,修长的手指按住盖子甩了最后几下,然后啪得放在桌上,在酒杯里放了冰块,慢慢倒了两杯。

 

“回南。”

 

朴志训拿过杯子闻了闻,轻轻咂了几下嘴后放到唇边抿了一口,入口冰凉,滑过喉道的时候却带起一路的灼烧,然后火辣辣的在胃里,最后嘴里终于也感受到了那股热气,与原本的凉意相撞,刺激的整个人都一抖。

 

忍不住张大嘴巴喝了一口,赖冠霖刚想阻止就已经来不及,眼睁睁看着酒量差到极点的人眼睛慢慢失去焦点,傻乎乎地笑着靠到自己肩上。

 

调酒小哥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幕,拍了拍脑门往旁边去了,所以才没注意到赖冠霖满脸满眼满脑的心疼,撩开朴志训遮住眉眼的樱色头发,轻轻吻了吻他薄薄的眼皮。

 

 

 

第二天赖冠霖照常起床时,才想起来朴志训住在了山庄,用不着自己给他准备早饭。早上的时光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,他没拿头盔,慢慢往学校骑,引擎发出不满的呜咽,他却毫不在意地自顾自减速。

 

“喂。”可能是因为他在想心事,才没注意突然横在面前的车,一下按了刹车时整个人都往前冲,幸好反应够快脚迅速踩地,不然肯定会失了平衡。

 

“你最近很快活啊,怎么,以为朴志训真能罩着你啊?”郑哥取下头盔,放在手里一下下抛着,“你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,想当初是谁不介意你年纪小一手把你带起来的?”

 

“是我。”他点了点鼻尖。

 

 

赖冠霖深知郑哥那套牛皮糖做派,起初不想带他,看到他的r6后直了眼睛,说什么不介意他的年纪,还不是因为他的钱。所以变着法地蹭油水,保养、改装......刚开始自己爱车却找不到朋友,郑哥那群人虽不上道但技术确实还可以,于是并不介意花些钱买点酒肉友谊,如今明明已经断了一个多月的联系,又舔着脸赖上自己。

 

要知道,那晚他输给朴志训的赌注,自己可一分都没要,以为他算是明白自己的意思,谁知道脸皮真能厚到这种程度。

 


“你要多少?”赖冠霖看了看他刚喷上黑漆的铃木,觉得碍眼极了。

 

郑哥满意他的上道,手指一伸比了个五:“最近出了新引擎,我想改一改。”

 


新引擎,上周朴志训赌了三个晚上,才换上的新引擎。

 


赖冠霖拧了拧油门,车像狂躁的野兽发出轰鸣,他勾起嘴角笑得蔑视,上下打量了他一眼:“做梦。”

 

“啧,跟朴志训呆一起真的会让人脑子不清醒。”郑哥把头盔放在后座上,踢了踢横在车上旁的棒球棍,“上一个老爱喊朴志训朴志训的人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吧?”

 

赖冠霖瞳孔猛地放大,戴上手套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,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站在面前,那个他短暂崇拜过的男人:“摔下山,因为你?”

 


“因为朴志训吧,他让我不爽了。”

他没戴手套,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指虎戴上左右手:“今晚注很大,他会来的。”

 


赖冠霖知道,此时的他应该转身就走,回去告诉朴志训,说这个人就是个吸血鬼,贪心的疯子,让他离得越远越好。


可他又想起朴志训落寞的笑容,一脸拽兮兮地眯着眼睛看别人的身份证,自己又怎么舍得,让他承担这样的仇恨和真相。

 


“你想怎样?”

 

“给钱,然后离他远点,你应该和我是一国人。”

 

赖冠霖咬了牙齿:“不可能的。”

 

“那你和我比一场,那些可能发生在朴志训身上的事,你来承担,除非你赢。”

 

 

 

 

-

刚入夜,半山。

 

天刚暗下来,周围还隐隐约约的有天光,只是大片的树叶遮挡,影子反而把路盖的更加模糊,赖冠霖结束课程就赶了过来,他们必须马上开始。

 

八点钟,正常的赛车就会开始,朴志训会来。

 


“还开这辆?太小看我了吧。”郑哥笑着掐了烟,“还是说你真的长进了很多?”

 

赖冠霖沉默着拧动油门,狠狠闭了闭眼睛。

 


这辆车是朴志训根据他的习惯和车子性能一点点亲手改装的。


这条路,朴志训陪他来来回回开过近百次,每一处过弯点、角度、最佳速度,和隐藏的危险,他都记在脑子里。

 

只要他够快,就可以把这个手段肮脏的人甩在身后。

 


“别废话了,开始吧。”

 

他扣上自己的头盔,一双黑到发亮的眼睛,像是要穿过无数扭曲陡峭,瞄准着他每天都要去的终点。

 

没有裁判,只有他们两个。郑哥跨上机车,慢慢地开始倒数。

 


赖冠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甚至影响了听觉,数到1的那一刻,他生生地慢了半拍。

 

他伏低了身子,追着前面那辆车的尾灯。

 


“就是这样,很不错嘛。”

“过弯可以再给一点油,轮胎我改过,不用怕。”

“你是的哥吗?我靠你背上都快睡着了,速度点啊哥哥。”

他总觉得这段熟悉的路上,到处都是朴志训的唠叨。

 

 

前面的车速慢慢减下来,赖冠霖回了神,知道是时间了。

 

郑哥扭过头看他,单手甩开一把瑞士军刀,朝他扬了扬。

 


周围是山林,没有急弯,悬崖还有一段距离。


赖冠霖一咬牙,猛地拧了油门打算直接超车,年轻气盛的人哪能想得到对方的那些肮脏手段,一心只想着甩开他,不明白人家早就做了多少种打算,偏想在这里毁了他。

 

赖冠霖拧油门的下一刻,郑哥就收起了刀,压低身子把车边的棍子取了下来。

 

赖冠霖的车速很快,几乎是不要命地在加速,他们错身的时间,或许只有零点几秒。

 


赖冠霖赌自己会赢。

 


郑哥侧过头观察他的车速,赖冠霖冲过来的那一秒,他高高地举起了棒球棍。

赖冠霖沉着脸撇过身子,却恰好暴露了轮胎的位置。

 

郑哥暗自笑他经验不足,又笑朴志训不知道这次要怎么熬过去。

 

然后阴沉了脸色,把球棍狠狠地插向轮胎。

 

 

 

“如果有人在比赛中下黑手,你要记住,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失了平衡。球棍这类的目标肯定不是你,而是车;如果是刀,不要停。”

“傻子,要躲啊,真的碰到轮胎就完了。”

“算了,以后你还是不要来山上玩了,去开赛道吧。”

 

 


赖冠霖感觉到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,滑过皮肤时烫的快要立马蒸发。他的呼吸灼热,攥紧了把手把车头掰正,又向内侧倾去,然后微微站了起来,转过头看着一脸诧异的郑哥,他甚至觉得自己轻轻笑了一下。

 

最后,整个车身往内倾斜,轮胎的外侧摩擦着地面,生生挡开了他伸过来的棍棒。

 


最佳的时机已经错过。

 


那一秒钟过去,赖冠霖和他擦身而过,他加了油门,这一段路他闭上眼睛都能开,脸已经被汗浸得全湿了,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抑不住。


天终于全黑,红色的尾灯在暗处都能划出残影,贴着车身感受震动和引擎性感的轰鸣,他觉得自己好像终于离朴志训又近了一点。

 

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踩在终点线上,两个人的比赛,他是第一名。

 

 

 


“开这么快干什么?”身侧突然传出声音。

朴志训抓了抓头发,再把它们拢在一起扎成小揪。

 

赖冠霖吓出了一身冷汗,飞快地摘下头盔抱在怀里:“没什么,你怎么这么早出来?不是八点开始?”

 

“看你有没有偷懒。”

赖冠霖是个勤奋的学生,每天都固定要在山上跑几圈,碰上下雨隔天还要补回来,今天突然说不想练,朴志训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,于是掐着时间往终点线边上一蹲,就好像猜到他一定会出现一样。

 

“我才不...”

 


话没说完,又一道引擎声靠近,赖冠霖瞬间就变了脸色。

 

朴志训笑容僵在脸上,他看着赖冠霖湿漉漉的脑袋和漫天飞着的群鸟,抬眼对上赖冠霖不停晃动的瞳孔,眼里是从未见过的陌生和严肃:“你刚刚赛车了?和谁?”

 

赖冠霖咽了咽口水。

 

“说话!”

 


一辆黑色的铃木停在两人面前,光听声音,朴志训就知道是他,却固执地不肯回头看,瞪着眼睛硬要等赖冠霖一个答案。

 

“哑巴了吗?”朴志训睁着眼睛不肯眨动,慢慢地泛起深红的血丝,“我跟你说过什么,你答应过我什么?!”

 

“对不起,志训哥,我知道...”

 


“你知道个屁!”朴志训觉得眼睛酸的发痛,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流了泪,然后停不下来地一大颗一大颗往地上砸。

 

赖冠霖一下子慌了,抓着他的手臂着急地解释:“我没事啊,我赢了!”

他摸了摸全身,然后在朴志训面前转了一圈,“一点事都没有,真的。”

 


“万一呢?”

朴志训闭了闭眼睛想忍住泪,开口的声音哑得像被风吹起的尘粒:“万一你输了呢,想过吗?”

 


“你从山崖上滚下摔到粉身碎骨,我怎么办?我心怀愧疚也死在这座山上吗?”


“万一我没在这里等你,他掏出刀准备砍你,又怎么办呢?”

 


郑哥像被说中心事似的咂咂嘴,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地尴尬站着。

赖冠霖完全没想这么多,明明自己是一心想把这件事解决,却还是忘了朴志训心里最脆弱和不可触碰的底线。

 

 

“算了。”

 

朴志训觉得很累,瞬间的情绪崩溃消耗了他太多体力,比连续两场赛车还要让人虚脱。


“既然赢了,那也不需要我了,以后别再跟着我。”

 

赖冠霖心里被他搅得乱七八糟,却因为他绝望的语气放开了手。

 


“那我以后,我该怎么办呢。”

 

朴志训没回答,双手插进口袋里慢慢往山庄走,走到一半才发觉那是赖冠霖的地盘,又转身去寻自己的机车。

 


安静。

赖冠霖觉得安静得快让他窒息了。

 


朴志训拿起后座的头盔扣在脑袋上,整个人就像初见那样,带着无法靠近的锋芒。

车子慢慢靠过来,朴志训一句话不说,单手摊在了他面前。

 

“钥匙。”

 

赖冠霖的手发抖,他第一次觉得山上的夜晚这么冷,冷的他牙齿都要打颤。

他从口袋里取出朴志训的钥匙,指尖碰到他手套的纤维,突然很想哭。

 


朴志训随手把钥匙揣进口袋里,然后就像再也无法忍受他似的,飞快地从这里逃离,刚落在树枝上的鸟又被惊得飞起来,叽叽喳喳地盘旋,赖冠霖抬头看了看天,又看了看山庄,沉默的样子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。

 

“那个...”下手失败的郑哥摸了摸脖子,“按照我们说的,既然你赢了,那我以后就...”

 

到现在还要装模作样地扮演大度,赖冠霖转过身,他的皮肤是在夜里都很明显的冷白色,眼睛黝黑,泛着一点点的泪光,整个人的气场却比刚才的朴志训还要凶狠。

 


“滚吧。”

“你让我想揍人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+

等朴佑镇反应过来的时候,才发现很久没有看见赖冠霖了,他蹲在朴志训家的客厅里玩游戏,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。

 

“那之后你还真没再见他啊?”

 

“啊...”


其实见过的,那天他明明没去赛车,却习惯性地往山庄去,坐在吧台才猛地反应来错了地方,刚想起身离开,赖冠霖就端了杯热牛奶在他面前,然后默默地走了。

 

“干嘛这么较真啊,也就几个月的来去,更何况他的实力你不是很清楚?”

 

“啧。”朴佑镇每次都能准确地说中他不想提起的点,“没什么,就是突然的生气和害怕,我费尽心思宠着护着等他长大,他倒好,分不清好歹地拿命开玩笑。”

 


“说起来他的生日就在这几天了吧。”

 

“关我什么事?”朴志训丢了个枕头在他身上,“不玩就滚回家。”

 

“啊?那我怎么看到个r6的改装用驱动。”

 

朴佑镇一把拍上他的腿:“不是我说,你对他真的太好了一点。”

“又是亲自教又是亲自改的,认识你这么久,能让你这么上心的他还是头一个。”

 

“还有啊...”朴佑镇坐的离他远了一点,再三斟酌才开口,“那天你在山庄的吧台,是不是喝多了?”

 

朴志训记得这回事,一杯回南就醉的人事不知,说出去都有够丢人的。

 

“干什么?”

 

“那我应该没看错,赖冠霖亲你了。”

 

朴志训猛地被口水呛住,咳了好久胸口都发痛:“瞎说什么?”

 


“骗你干嘛?”朴佑镇一咧嘴露出虎牙笑的八卦,点了点眼睛,“亲了亲眼睛。”

 

又点了点脸颊:“还亲了亲脸颊。”

 

朴志训的脸一下子涨得比发色还红,操纵的游戏小人难得输在了朴佑镇的手下,他把手柄扔在桌上,背往后一靠躺进沙发里:“闭嘴!”

 

 

 

赖冠霖仍然每天很早起来,去山上兜一圈,下课后再一个人默默地从山腰飞速驶往山顶,没了腰间的手,背上的温暖和耳边的唠叨。

 


朴志训说过他的天赋很好,他把车推进车库。


也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声名鹊起,他摇了摇红色的喷漆。

 


赖冠霖脱了外套,黑色背心遮不住肌肉分明的身材,雪白的皮肤和漂亮的纹理,看起来性感又张力十足。

他单手用力弹开了喷漆盖子,然后在他的车身上喷了大大的“2”。

 

你是我的第一,我甘愿做第二名,只愿与你同行。

 

赖冠霖把瓶子丢到一边,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已经进入了9月,他的生日,就在下个周二了。

 

 

 

朴志训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爱在周一玩到很晚,一群人在星期的刚开始就发了疯,嚷嚷着好久没有午夜场,说不管下多少注,都要在半夜再比一场。


他自己是无所谓,只是入秋的夜晚更凉,他穿着外套都觉得风能钻进来,头发又染回了红色,在夜晚像一簇火苗,很远都能看到烧的旺盛,不扎起来的时候意外得带了点颓废的美感。

 

“为什么一定要过了午夜再开始?”

 

“我怎么知道?”朴佑镇缩成一团跺着脚,“说什么给钱的说了要过午夜,事情忒多,烦死了。”

 


11点50,山间响起了朴志训熟悉的引擎声。

 

他一愣,转头问朴佑镇:“今天22号?”

 

“是啊,干什么?”

 

过了午夜,赖冠霖就成年了。

 


朴志训站在一边,沉默地看着最近的弯道。

赖冠霖戴着黑色头盔,速度快得像闪电,明明看见弯道也不减速,非要到最佳入弯口才稍稍按了刹车漂移,然后迅速调整了方向。

 

动作连贯漂亮,朴志训甚至想为他吹一声口哨。

 

车灯把前面的路照的很亮,像通往未知的唯一陪伴似的,赖冠霖稳稳停住,却没把灯按灭。

 


11点55,赖冠霖长腿一划从机车上下来,白色的机车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人格外高挑,明明开车风格是和朴志训如出一辙的嚣张霸气,人看起来却温和许多。

 

他走到朴志训面前,摘掉了头盔。

 

总是散落在额前的发被他撩到一边,露出精致的眉眼,他总是这样,专心看一个人时,会让人产生他在看自己的全世界那样的错觉。

 


“志训哥。”

 

“想和我比吗?”朴志训笑了一声,“多少注?”

 

“是。”赖冠霖仍然觉得紧张,他舔了舔嘴唇,“赌些别的吧,输的人要答应一个要求。”

 

朴志训挑起眉毛:“你觉得你能赢?”

 

“我一定,会拼尽全力的。”

 

朴志训戴上了头盔,经过他的身边时闷闷地回答他:

 

“拭目以待。”

 

 


12点整,他们的车头并排停在出发线前。

 

那些一开始叫嚷着要再来一局的人,不约而同地让到一边。

 


一样的黑色烤漆车身,引擎声一个低沉性感,一个高亢炽烈,鲜红的数字2和7,成了这篇黑暗里仅有的亮色。

 

朴佑镇挥舞着黑白色格子旗,落下的那一刻,两辆车同时窜了出去。

 

 

 

朴志训一直说,赛车是孤独的游戏,一旦开始,这条路上就只有你一个人,遇到的危险也好,惊喜也罢,所有的情绪都是一个人的。

 

他曾经爱上过这种自由,却又从自由中尝到了落寞,这么长的距离,会有数十个九十度弯,近百米的悬崖,因为无人陪伴无人懂得,才会常常产生干脆去死的想法。

 

极端的环境下,极端的想法大概也是可以被理解的。

 

 


车身大幅度地倾向内侧,朴志训抿着嘴,娴熟地过了弯,刚调整车头,就感觉到一簇热烈的光打在自己身上。

 

跟得太紧了,朴志训笑起来。

 

他加了油门,那个人却始终黏在身后奋力追赶着,自己和他一起跑过太多次这段路程,他对自己驾驶的习惯了如指掌。

 

 

“弯道和悬崖要求稳,入弯点已经教了很多次了,以后跑赛道也是这样。”

“树林这段路加速,不然就等着被超车。”

“你和车子是一体的,感受他,如果他的震动到达极限,就别勉强。”

 

 

赖冠霖的进弯是最漂亮的,每次过弯道,朴志训都会感觉到他离自己又近了一点,明明是开到厌烦的路,头一次觉得背后不是空的。

 

 


他突然在灯光里想起赖冠霖每次看他时专注的眼神。

每天准时来喊他起床的粘人。

调酒时纵容的宠溺。

 

他想起赖冠霖漂亮的眼睛,

鼻尖小小的痣,

和粉粉的唇

 

...

 

 

朴志训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似的按了一下刹车,赖冠霖猛地从身边超了过去,红色的尾灯毫不留情地慢慢变淡,朴志训却抿着嘴角突然笑起来,干脆慢悠悠地不再加速。

 


到终点时赖冠霖已经停好了车,看过来的眼神非常不满。

 

“你让我?”

 

“没有。”朴志训止不住地笑。

 


“明明就是。”赖冠霖知道自己和他还有差距,本就是一心想耍赖求他原谅自己,如今赢了他心里又有疙瘩。

 

“可以提要求了。”朴志训看着他没完没了的笑。一双桃花眼本就足以让人醉生梦死,如今笑成弯弯的一条,翘起的眼尾轻易就能勾魂摄魄。

 

“志训哥,上次的事是我错了,你原谅我。”

 

“可以。”

 

 

朴志训回答地太干脆,赖冠霖呆呆地站在原地,不明白朴志训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。

 

“再来一局吧,从这里往回开,同样赢的人可以提一个要求。”朴志训跃跃欲试地想把头盔往脑袋上扣,被赖冠霖半路截下。

 

 

“不用比,你说吧,我会答应你。”

 


“这样啊。”

朴志训了然地点了点头,然后转过身面对他,一手握着帽檐,一手抓住他机车服的领口微微踮脚。

 

四目相对,朴志训勾起嘴角。

 

 

“你听好了。”

“我的要求是,以后亲我,要经过我的同意。”

 

 

 

 

+

“您还是喝牛奶吧,别又一杯倒。”调酒小哥调侃他,把热奶推到他面前。

 

“没意思。”朴志训喝了口奶,像喝酒似的长长啊了一声,惹得小哥一阵发笑。

 

“听客人说你最近不在山上比赛了啊?”

 

“是啊。”朴志训转了转杯子。

 

“为什么啊?您要转职业车手吗?”

 

“怕死。”

 


在一起之后赖冠霖的占有欲才彻底展现出来,什么不允许自己开那么危险的山路,什么改装的太过分容易出危险。

 

开什么玩笑,自己骑了这么多年的机车,知道的没有他清楚?于是趁他睡觉半夜偷溜出去想比一场,却在终点被当场抓了现行。

 


就像那天的情况倒过来似的,赖冠霖一手搂过他的腰,把大衣披在他身上,然后严厉地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晚跑出来开山路,为什么要避开自己。

 

沉着脸的样子凶的吓人,非要自己堆着笑脸送上好几个脸颊吻才稍稍改善脸色。

 

 

朴志训一边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,一边穿好外套往外走,赖冠霖在庄外等他,两辆车并列的排在他身边,冰冷的车身,难得地在灯下有了点温暖的意思。

 

朴志训走到他身侧,从他手里接过头盔:


“忘了问你,为什么你的数字是2?第一场比赛不是赢了吗?”

 

赖冠霖摸了摸他的下巴确认头盔戴好,隔着玻璃吻了他一下:“没什么,是我的幸运数字。”

 


一前一后的两辆黑色机车,在山间穿梭着,

两束灯光,

两道轰鸣,

像曾经无数次那样,永远陪伴,永远在身后。



-fin


啊,我好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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